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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魂
天是刚蒙蒙的亮,来交班的一队士兵,打着哈欠走过来,朝露打在身上还真有些凉意。再往前走了几步,还没到交岗的地方,大家却都停下了脚步,一时间睡意全无,昨晚那几个值夜的人躺在地上,四肢蜷缩、脸色惨白,显然已经死去多时。死人衣服上有一行歪歪扭扭的血字:今晚三更血洗飞翎营。
晨曦中的飞翎营被惊醒了,死亡的恐怖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大家窃窃私语着,怎么平日一直骁勇善战的士兵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了,何况还是在军营之内,就算有一点儿响动凶手怕是插翅也难飞了吧?看来真的是那个人所为的,也只有他能做到了。
刚刚发现死者的那几个士兵匆匆忙忙地赶回来了,带来了一男一女。那少女约有十八九岁年纪,她快步地走在人前,如墨的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一对细眉上挑着,眼睛如秋星般明亮,她穿着一件紧身银甲,衣服上的甲片随着她的步子闪烁着,手提一杆银枪,身后背着箭囊、弓箭。男的看起来比少女大个几岁,英俊潇洒,气度不凡,穿一身暗红色衣服,腰间挂着一把佩剑,穿着打扮和行走江湖的侠客相似,与他身处的军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紧随少女身后,眉头紧锁,看似有什么心事所扰。
“少将军!”留守在发现死者地方的一个士兵这样称呼着少女。这位少女就是当朝神武将军叶昊天的女儿叶飞霜,自幼不爱红妆爱武装,和她的父亲一样骁勇善战,巾帼不让须眉的她从不让手下的士兵以小姐称呼自己,因在边疆杀敌屡立战功,早已是大将军一职的内定人选,所有兵将都称她为少将军。
那士兵局促不安地指着尸首,众人向他所指的地方望去,都是吃了一惊,死去的几个士兵也就罢了,原因种种容后再议,而那尸体堆里却生生地冒出来一个比暗红色衣服的少侠更不该出现在军营里的人——一个道士。那道士一身玄青色的道袍,背着一支拂尘,腰间挂着葫芦,面容清俊,肤色苍白,一副不染凡尘的模样,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如果他此时不是躺在死人堆里的话!他还抱着一个死人,将额头贴在死人的额头上,不知是生是死,起码前一刻他还不在这堆死人里面,而细看下来,他的胸口没有丝毫起伏,没了呼吸自然不会是活人。
正在大家疑惑之际,红衣少侠惊呼道:“李香兰!”
那道士听到呼喊,放开手中的死尸,坐起身来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念道:“这是谁啊,喊这么大声音,扰人清梦的。”
道士揉揉眼睛,看到那暗红色的人影却也吃惊地大叫起来:“楚云飞,怎么是你啊,多少年没见了,你怎么还活着?”
这突然出现的道士坐在一堆死人身上,对少将军“未过门的相公”这样热情又诡异地寒暄,让在场的所有人冒了一身冷汗。
叶飞霜长枪一横,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我飞翎营里?”李香兰想也没想地回答道:“我是僵……”
“对对对!”楚云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李香兰从死人堆里拉出来,捂住他的嘴,抢白道,“僵……姜子牙的传人!他是我的故友,叫李香兰——是青鸾峰玉虚观的道士!”
李香兰扒开他的手,小声说:“我不认识姜子牙!”
“我编的,你闭嘴!”楚云飞小声说着,狠狠地给他使了个眼色。
“啊……是啊,我叫李香兰,是青鸾峰玉虚观的道士,贫道道号圣虚……”李香兰接着楚云飞的话头往下扯,“与云飞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所以连夜赶来,到达时困乏不堪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没想到你们军人居然是睡在地上,还是这么多人睡在一起,于是我也就只好客随主便了。”
周围的人又是一身冷汗,谁都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除非他是脑残。平日里谁敢和大小姐这样嬉皮笑脸地调侃,他们不敢,楚云飞也不敢,要是生起气来连老将军都要让她三分。好家伙,这下大家都提心吊胆地等着大小姐发作呢,她身后似乎已经隐隐地形成了杀气团。
“李兄,我也非常想念你啊,既然来了,我们就去喝酒叙旧吧!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楚云飞冲过去一把拉着李香兰,像是练过凌波微步一样快速逃离了众人的视线。
楚云飞拉着李香兰几乎跑出去二里地才停了脚步,看着他喘得直不起身来,李香兰在旁边笑而不语,怡然自得地轻轻掸掉身上的灰尘。
“李兄,你还嫌我不够麻烦吗?”楚云飞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责问道。
李香兰故作委屈状说道:“老朋友见面你就这口气啊,我哪里烦着你了?”
楚云飞看着他这一脸人畜无伤的笑容,叹息道:“你不是说过,等我死了要把我做成僵尸吗,也许就在这几天我就能完成这个承诺了。”
“哎呀,云飞你……”李香兰突然一副很担忧的样子说道,“你的那个未婚妻凶是凶了点儿,那你也不用想不开要自杀吧?最多来个逃婚私奔,有对象了没?话说回来,凶点儿又怎么样,毕竟人家将军之女,又是未来的神武大将军,你小子命好啊,结婚之后,你那捕快的破差事就别做了,立马就高官厚禄吃喝不愁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嗯,想来还得说是你爹他老人家有战略眼光啊,想当年叶昊天没当上将军之前,是个丢人堆里就找不到的大众脸啊,偏偏你爹在人家还没考上武状元的时候就约定了指腹为婚,啧啧,造化啊造化……”
“打住!”楚云飞满脸黑线地打断了李香兰没完没了的念叨,“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李香兰顿了顿,说道:“因为我是个道士啊!”
“这和道士有什么关系?”楚云飞不解地问。
“道士是玩八卦的!”李香兰淡定地笑道。
楚云飞几乎晕厥,他用手抹了抹脸,正色道:“李兄,你还是快离开这里吧,这里……不安全!”
李香兰用像是看到怪物般的眼神看着他,非常肯定地说:“我是个僵尸欸,不是活人啊,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害怕的?”
是的,人连命都没了,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害怕的?楚云飞真的是败给他了,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的岳父被‘活阎王’盯上了。”
李香兰满意地示意楚云飞继续说下去,这也是他此行的目的,在行走江湖中听说了这件事情与楚云飞有关,故念旧情也应该来帮帮他,何况这次还非得他出马不可。
楚云飞开始叙述整件事情的经过,就在大约三四个月之前,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神秘莫测的杀手,一百两黄金一个人头,无论要杀的是谁都从没有失败过。之所以说他神秘,是因为所有杀手都有个名头称号,而他却没有,别说是江湖称号,甚至没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谁。他的猎物都死得离奇,只晓得是中毒而亡,却看不出这毒的来路。他行事诡异,下手干净利落,不曾滥杀无辜,但是若有人误闯或者肆意阻挠他完成任务,也将与狩猎的目标一起命丧黄泉。不是没有好奇之人想要一探这位杀手的真面目,只是他们都没能活着回来。所以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无人知晓。后来江湖人送他一个外号“活阎王”,俗话说,“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可见武林中人无不对他心存畏惧。
“昨天‘活阎王’就送来了索命帖, 将军幸而不死是因为他的士兵们个个忠心为主,将老将军的卧房围得水泄不通,示意要想杀死老将军就要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哦……”李香兰若有所思地说,“所以杀手才杀掉了几个在外围放哨的士兵,以示他有能力杀光这里所有人吧?”
楚云飞叹道:“老将军已经决定独自离开了,他不能看着跟随他多年拼死沙场的兄弟们白白为他送命啊!”
李香兰走过去拍了拍楚云飞的肩膀说:“放心吧,有我在没有人会死!”
楚云飞迎上李香兰自信满满的眼光,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突然想起来自从接到索命帖之后全飞翎营的人都不曾笑过,而李香兰一来,便以他那古怪夸张的登场方式让所有人绷紧的神经松弛了一些,也许他是故意这样做的。楚云飞回忆起飞霜刚才的表情,若不是这么多人看着她,为了面子上的问题,也许她早已忍不住捧腹大笑了吧?
“喂喂,”李香兰用手在楚云飞眼前晃了晃,明显他早已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不禁有些恼火地问,“我刚才说的话你有在听吗?”
“呃……当然有了!”楚云飞撒谎道。
“那好,就这么办了。”李香兰一拍手,拉着楚云飞就走,边走边说道,“我只管你的死活,现在跟我走,我负责去给你找个比那只母老虎强上百倍的仙女儿做老婆!”
“哎哎哎,等等啊!”楚云飞想扯住李香兰,却不想僵尸道长的力气比他大得多,几乎是被拖着走的。他连忙求饶道,“我刚才是没有认真听你说话啊,对不起啊,放开我吧!”
“好吧,正经说话!”李香兰放开楚云飞,说道,“我有办法保你们性命,但是你一切都要听我的,还要说服老将军和大小姐也听我的,你可做得到?”
“你真有这个把握?”楚云飞欣喜地问道。
李香兰叹气道:“你以为我刚才真的是在耍宝啊,我是在读取死者的记忆,别忘记我给你说过的,魂魄虽然已经离开了身体,但是已死的身体依然会留下生前的记忆。不过,我读到的都是零星的片段,黑夜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只是惊鸿一瞥他们就丧了命,没有更多的线索,可见这个杀手确实不简单。但也不用太沮丧,我倒是看出了点儿眉目,那几个死去的士兵身下的土壤里都沁入了毒气,呐!”
李香兰伸出左手,掌心已是一团紫黑色,不等楚云飞靠近,李香兰就将手藏回袖子里,道:“不能碰,这毒毒性剧烈,哪怕是接触到皮肤或者是吸入一点儿都能马上致命。这毒可以溶于水、渗入土、化作风,杀人于无形之中,所以即使是一个军营的人也真的未必是他的对手。”
“那该怎么办?”楚云飞心急如焚地追问道。
“我自有办法,”李香兰压低声音,神秘地说:“不过,我还要向你借一样东西。”
回魂
正午时分,和手下的大将们痛饮一场之后,叶老将军只身一人离开了飞翎营。不是说没人阻拦他,可将军是铁了心要走,如果有人阻拦他就要拔剑自刎当场,众人只得让出了去路。远远地看着叶老将军离去的背影,沙场上流血流汗都不曾皱过眉头的汉子们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老将军行至山林间的时候,天色突变,原本是朗朗清空,顷刻间却乌云密布,头上的云密压压地遮住了阳光,不知从哪儿来的阴风一时吹得飞沙走石。前面小路上依稀出现一个身影,渐渐向这边走过来,那人的脚步不紧不慢,风从他身边滑过掀动着白色的披风,披风紧紧地裹住他全身,兜帽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一张嘴。虽然是这样,但仅凭着一身萧杀之气就能确定,“活阎王”不会另有其人。
披着白披风的人停住了脚步,微微抬头,问道:“你就是叶昊天?”
竟然是女音,不仅是女音,还是个很悦耳清脆的女童的声音。难道在江湖上闹得轰轰烈烈的“活阎王”竟然是个小姑娘?真是不敢相信,还是有必要确认一下吧,也许她只是杀手的手下,或者只是路过打酱油的。
“你是‘活阎王’?”叶昊天问。
“不!”女孩儿脆生生的声音说。
幸好没有贸然行事,叶昊天轻叹了一口气,而那女孩儿接下来说的一句却让他差点儿吐血,她说:“不过他们都这样叫我。”
真的是她……好吧。叶昊天深吸一口气道:“我就是叶昊天。”
“死吧。”“活阎王”冷冷地说,说罢轻扬衣袖,紫黑色的雾气向叶昊天迎面袭来。正在这时,风却突然转向,将那团黑雾推回了站在上风口的“活阎王”那里。“活阎王”承受着自己的毒雾却面不改色,她长袖下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地上的尘土都不安地骚动起来,黑压压的一群怪异的虫子从地上飞快地爬过来,那虫并没有扑咬上来,而是快到叶昊天脚下就化成了一摊血水,血水迅速渗进土中,如一条地上流动的血河,染上了叶昊天的鞋子、衣角,很快地透过衣服接触到皮肤……
叶昊天惨叫一声瘫倒在地上,似乎是没了气息。随着杀戮的结束,天气也应时地放晴了,可是活阎王并没有离开,她有些不解,中了血虫毒蛊的人,会承受巨大的痛苦然后死去,而面前的这个人似乎死得很平静,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与以往的情况大相径庭。
没人能从活阎王手下逃生,她从不怀疑这一点,但是经过一番思虑之后,她却一改往常的作风,要去检查一下自己的猎物是否真的死了。就在她刚刚迈步的一瞬间,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明明没有感觉到有人在附近,这是何等的高手啊?就算她没有发现,她带着的蛊虫也会及时提醒她的,为什么此时也异常安静?她惊慌地低下头,那只手——竟然是从土里伸出来的!
一只手,接着是整个身子,一个人从土里爬了出来——她怎么会忘记昨晚被自己杀死的人的面容?紧接着周围的土里爬出来一个又一个人,全是死在她手里的士兵。她惊叫着,由袖口中放出一条漆黑的蛇,可是那黑蛇却像是怕了从土里爬出来的人,“咻”地一下又钻回她的袖子里去了。
正在这时,刚刚被毒死的叶昊天也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一步一颤地向活阎王走过来,近在咫尺了,叶昊天脸上的皮肉像是被腐化般脱落下来,他伸出手扯掉她披着的白色兜帽,一瞬间四目相视,她被吓得昏了过去。
李香兰将脸上易容用的假皮撕了下来,楚云飞一行人从后面赶上来,士兵们手握长枪将昏死过去的“活阎王”团团围住,虽然士兵的死尸们乖顺地站在一排,但是看到这些昔日的战友,活着的人还是不由得心惊胆寒。
“李道长真乃神人也!”真正的叶老将军走过来,拱手称赞道,他的眼神从那些僵尸身上一扫而过却面不改色,不愧是驰骋沙场多年的老将。
“不敢当不敢当,”李香兰还礼道,“大将军和诸位的演技才是逼真啊,不然她也不会上当。众位大人那哭得叫一个伤心,喊得叫一个悲切啊,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听者伤心闻着流泪,我对你们的敬仰之情,如同黄河之水……”
“李兄,”楚云飞满脸黑线地打断他,“你以前是否学过评书?”
李香兰冲他眨眨眼睛道:“爱好而已!”
“呃,李道长,您竟然能操纵僵尸更能呼风唤雨,有如此仙术和谋略,这次老夫能死里逃生全仗李道长相助啊!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李道长随意开口,只要老夫能做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关键时刻还是要叶将军老将出马,这样尴尬的局面都能给扭转过来。
李香兰挠头道:“操纵僵尸嘛,这是本家的手艺,不足挂齿。对于这个毫不知底细的杀手,我也没有把握能不伤一兵一卒制服她,但是我想再怎么厉害的杀手,最怕看到的就是被杀的人死而复生出现在自己面前来索命吧,所以才请这几位兄弟帮忙。至于呼风唤雨,我可是不会的。而且昨晚夜观星象,最近一直都是大晴天呢!为了像是要闹鬼营造出的气氛,靠的是它们……”
李香兰从袖子里抽出两张咒符,念道:“舞魅、影魅,回来!”
霎时间,黑云和冷风飞速地从四面八方聚拢起来,然后收纳入两张咒符中,在李香兰背后浮现出两个幽灵一般的身影,他们穿着和李香兰一样的道袍,长得也与李香兰有几分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一只是黑一只是白,一只是男一只是女。
众人本来就是咬着牙挺直腰板看着这一排僵尸的,此时又加上了两个鬼魂似的东西,大家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看到大家的反应,李香兰忙尴尬地解释道:“他们不是鬼魂,也不是妖怪,是我的符鬼,是用法力让灵符化成的,它们绝对服从主人的命令,这一点大家可以放心。”
就在大家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叶飞霜大步走上来,她面对僵尸符鬼毫无惧色,银枪一抖,直取“活阎王”面门,李香兰一个转身抓住枪杆,微微有些不满,道:“叶大小姐,你这是干吗?”
除去称呼先不管,她做事还没人敢拦着,叶飞霜握着枪杆的手上加了几分力道,横眉立目道:“当然是要杀了这个恶贯满盈的凶手!”
李香兰却不松手,毫不退让地说:“你不能杀她!”
“为什么不能杀她?”叶飞霜怒道,“她杀了我飞翎营这么多兄弟,双手还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鲜血,这样的恶人留下来只会害死更多人!”
“因为她的眼睛,对一切的冷漠、无畏,即使受到惊吓,也没有丝毫对死的恐惧。这种眼神我是见过的,有这种眼神的人只有两种人,一是不谙世事的人,另一种就是生无所恋的人。而这个丫头的眼神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我觉得她杀人一定是有原因的,所以……”李香兰将目光从活阎王转到叶老将军身上,道,“将军,您说过的话可算数?”
“当,当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道长请直言。”叶老将军方才一直盯着李香兰的手,这会儿才缓过神儿来,他可是知道自己女儿的力道的,这样握住她刺过来的枪,手必定会受伤,而李香兰却面不改色,手上也没有流血。
“那么,我要这个小丫头的命。”李香兰微笑着说,“把她交给我处理,我想知道她的故事。人活得久了,就爱管闲事儿,比如为某个笨蛋来帮他的老丈人之类的。”
“她是你抓到的,理当交与你来处理,只是你一个人的话会不会有危险?”叶老将军担忧地说。
李香兰自信满满地拍着胸口说:“我既然有办法抓到她,自然有办法调服她,这一点老将军大可以放心。”
“这样甚好,甚好……”叶老将军一边回答着,一边将女儿拉回身后。
“爹爹,不能放走那个家伙!”叶飞霜气急败坏地喊道,“如果让那个臭道士放走了她,她还会来杀你的!”
李香兰俯下身子,轻轻抱着昏迷的女孩,赶着他的僵尸离开,转身冲着气得直跳脚的叶飞霜吐了吐舌头,仿佛是在说,就算你在别人眼里是大小姐,在我眼里也不过是只气炸了毛的小猫而已。
离魂
午后的阳光,温柔得像蒲公英的伞朵,轻抚着少女的脸庞,她穿着如雪的白衣躺在瀑布旁一块圆滑的巨石上。女孩的皮肤是和衣服一样的苍白,透着不健康的青色,仿佛多年不曾见过阳光。细细的眉儿下一双杏眼紧闭着,羽睫微微颤动,俏丽的鼻子下面是一张红润若嫩的唇,这副容姿天生就是个美人坯子,再长个几年不知有多少风流少侠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而现在她还是个孩子。潺潺清泉染湿裙边,她那不染凡尘的睡脸,安详而甜美,若不是李香兰的出现,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竟然是如此一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孩。
总有人喜欢扰人清梦,李香兰俯下身子凑近女孩的脸,用从路边摘来的狗尾巴草搔着女孩的鼻孔,很痒,女孩大大地打了个喷嚏,想要用手指挠挠却发现身子根本就动不了。
女孩睁开眼睛,她现在是不能动,如果可以恐怕早就……要杀人了吧,而她现在只能狠狠地瞪着他,质问道:“我的身子为什么不能动?”
李香兰皱皱眉头,摇晃着手里的狗尾巴草,说:“我还以为你第一句话会问我是谁呢?那么我先自我介绍,我叫李香兰,你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女孩威胁地眯起眼睛,“你是谁都不重要,反正你马上就会变成死人!”
“哦呦呦,”李香兰装作为难的样子说,“你现在连自己抓鼻孔都做不到,又怎么杀人呢?”
“即使不能动,我也一样能杀死你!”女孩咬牙切齿地说,可是在她袖子里藏着的、平时听凭她的意志就会发动攻击的毒虫,此时像是死了一般却动也不动。
李香兰用手指帮她擦去因为喷嚏而渗出的泪珠,女孩惊诧不已地问:“你为什么没有中毒,我身居百毒,即使只是接触也会毙命当场,为什么你会没事?”
“你杀不了我,死心吧。”李香兰站起身来拍拍手,那几个士兵做成的僵尸排着队走过来,手里端着果盘,里面放满了鲜嫩甜美的水蜜桃,粉红色的桃子梗上还挂着绿叶,叶子上有几滴亮盈盈的水珠,显然是刚刚从树上摘下来洗净过的,一看就令人胃口大开。
僵尸乖顺地将桃子呈上,李香兰拿起了一个,微笑道:“来一只桃子怎么样?”
女孩的注意力却并非在桃子上,她可还没有忘记那些僵尸的面孔,咽了口唾沫,问:“那些……到底是人还是鬼?”
李香兰回头看了看僵尸们,说:“他们既不是人,也不是鬼,只是僵尸,行尸走肉,听凭差遣。”
“僵……尸?不都是会杀人吸血的吗?”当知道了真相之后,女孩儿反而不再害怕了,甚至颇感兴趣。
“他们不会,虽然是含冤而死,却没有化作厉鬼,我留下的只有一副空皮囊。”李香兰顿了顿,说道,“只有我是例外,魂魄依然居住在已死的身体中的僵尸,所以你不可能杀死我,因为在你准备动手之前我早就已经死过了。”
“你也是僵尸?”女孩毫不掩饰自己怀疑地问道。
李香兰伸手将女孩儿扶坐起来,将桃子凑近她的嘴说:“呵呵,放心我不吃人的,我能让僵尸如常人一般行走,自然也有办法让人如僵尸一般僵硬,所以你也不要想着逃跑,我们可以不眠不休地看守你,而且你的毒对我们都毫无用处。之所以你的‘小宠物们’不会听你的差遣,是因为往往动物的直觉比人要高出很多,能察觉到我们并非人类,所以有过一次交手之后,它们便知道了,出于对僵尸的畏惧就不再进行攻击了。”
“哼!”女孩扭过头去,不肯接受李香兰的好意,可是这会儿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她红着脸儿却无处躲藏。
如果他有眼泪,此刻一定已经笑出眼泪来了,但是他没有,因为他是个僵尸。李香兰低着头,笑得令人毛骨悚然,缓缓地抬起头,语气冰冷地说:“也许你以前一直都是个无人能够逾越的传说,但是杀手的任务一旦失败就什么都不是了,你现在落在我的手里,我不可能再给你机会去杀死叶昊天,所以这就是你的断头饭,享用了这些桃子,就要送你归西了。”
没想到此话一出,小姑娘立马转过脸来,狠狠地咬了一口桃子,大口嚼起来,一副要哭的样子,但眼泪始终没有落下来,吃掉了一个桃子后,她才略显平静地说:“我还要吃!”
李香兰又递上一只桃子,问:“你不怕死吗?”
女孩冷冷地一笑道:“死了就解脱了。”
李香兰被她的话噎住了,他再次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在这个女孩身上一定有什么隐情,于是便只是继续喂给她桃子。在这期间,李香兰嬉皮笑脸地问着各种问题,比如: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多大啦,家住哪里啊?当然都没有得到答复,女孩只顾埋头苦吃。一来二去,三盘桃子都被吃光了,李香兰不得不瞠目,这副小小的身子,究竟把这么多桃子吃到哪里去了?
终于在递过去第四盘桃子的时候,女孩没有继续吃,她眼神闪烁地将脸转过去。李香兰也看出她是不想再吃了,于是拍了拍手,让僵尸们收拾了盘子,转身就要走。
“哎,你等等啊!”看到他要走,女孩反倒是急了。
“姑娘何事啊?”李香兰一副人畜无伤的笑脸说道。
“你不杀我吗!”女孩羞恼地喊道。
李香兰转过身来,皱着眉头,很为难地说:“我这人胆子小,很怕见血啊,你让我杀你太为难我了!”
“那你刚才……”女孩红着脸说,“……你、你、你是为了骗我吃桃子才那样说的吧!”
“好像是!”李香兰得意地笑道。
“杀了我!要不就放了,或者让我可以动一下……”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从恐吓变成了哀求。
李香兰把脸凑过来,明知故问道:“为什么呢?”
“因、因为……”女孩把头低得不能再低,嗫嚅地说,“我、我想……”
“没事儿我先走了!”李香兰再次抽身要走,然后转身坏笑道,“如果你肯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也许会改变主意。”
“我、我叫夏时雨!”女孩咬紧牙关回答道。
李香兰不紧不慢地继续问道:“多大了?”
“十四岁!”夏时雨肩膀颤抖地说。
“家住在哪儿啊?”李香兰追问道,“是谁教你施毒的?”
“久弥山……我师父是沈月瑶……呜哇哇哇哇!”夏时雨说着就大哭起来,哭得那叫一个畅快淋漓,边哭还边骂道,“李香兰,你等着,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李香兰则是忍住笑,一次吃下这么多桃子,不想去小解才奇怪,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于是从僵尸手里接过一件崭新的鹅黄色罗裙递给夏时雨,冲她挤挤眼睛,说:“白色什么的太冷淡了,不适合你,绚丽的颜色比较适合气炸了毛的小猫,你应该穿色彩柔和的衣服,去小溪里洗洗穿上这个试试。不过,我还是不能让你自己动手,舞魅!”
白色的符鬼应声出现,李香兰交代道:“好好照顾她,还有,要看紧她!”
舞魅深鞠一躬,转身抱起正在搜罗脑子里所有骂人的词汇痛骂李香兰的女孩,为她沐浴更衣。
李香兰用手指摩挲着下巴,正在他深思之际,僵尸带着两个人走过来。对于僵尸,楚云飞早已是司空见惯,但叶飞霜多少还有些忌讳,一只手在后面拉着楚云飞的衣服,一副紧张警惕的模样。
李香兰迎上去,问:“云飞,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楚云飞叹道:“你把符子扔得到处都是,想找不到你都难。”
“那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啊?”李香兰问。
“你到底有没有问出谁才是幕后主使?”叶飞霜抢白道,“谁雇佣‘活阎王’来杀我爹?”
李香兰毫不客气地回答道:“若你是雇凶杀人之人,会将自己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因何杀人,告诉杀手,好待日后仇人找上门来?”
楚云飞连忙安抚叶飞霜,又问:“李兄,那你问到些什么?”
李香兰收起玩世不恭的笑脸,道:“她叫夏时雨,声称自己的师父是沈月瑶。说起沈月瑶这个人,她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大人物,曾经任五毒教左护法,后因制炼邪蛊祸害武林,其手段残忍骇人听闻,终于连五毒教都容不得她,与各大门派联手将其诛杀,后传言她已死,也有人说她被众人逼得走投无路坠崖生死不明——说起坠崖,我就默认她还活着,要知道所有评书啊,故事里的坠崖都绝不意味着死亡。运气不好的,就是掉到一棵大树上,挂在树梢上,有惊无险,受点儿小伤但不致命的;运气好的,就是遇到个世外高人,不仅得救,还传一身绝世武功啊。”
“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沈月瑶这么一个人啊?”楚云飞疑惑地说。
“那是因为我说的是九十年前的事情。”李香兰补充了一句,然后等待着他们神色的变化。
“九十年前?那她除非是一岁就当上左护法的,人怎么可能活这么久,一定是骗人的!”叶飞霜想也没想便说道,“要么就是有人冒了沈月瑶的名。”
“九十年,是啊,人怎么可能活这么久,”李香兰默默地念道,“除非是像我一样的不老不死的妖怪。”
“你说什么?”叶飞霜皱眉道。
楚云飞连忙插进他们俩中间,接过话头说:“李兄的意思是,除非是一个不死不老的妖怪!”
“他是这么说的吗?”叶飞霜问。
“是,绝对是!”楚云飞紧紧盯着李香兰,用眼神告诉他:你干吗要告诉她?
李香兰也用眼神回应他:我说的是事实!
正在僵持之际,舞魅飘了过来,向众人施礼后,道:“主人,夏姑娘已经更衣完毕了。”
舞魅随即向后退去,让出背后的夏时雨。夏时雨已经换上那件鹅黄色的罗裙,轻纱的水袖长及地面,藕段般的手臂若隐若现,纤腰上系着一条嫩绿色的腰带,和头上扎着的两根发带相互辉映,像极了初春含苞待放的花蕾。
李香兰扬了扬眉毛,说:“果然没错,你比较适合柔和的色调,要是再长个几年一定是大美人。”
叶飞霜指着夏时雨瞠目结舌地问:“她就是‘活阎王’?”
李香兰拦住叶飞霜,不让她接触夏时雨,自己则弯下腰将夏时雨抱起来,撇嘴道:“她才不是什么‘活阎王’呢,人家的名字是夏时雨,又可爱又乖巧,哪里像你这头母老虎!”
“你、说、什、么!”叶飞霜气得怒发冲冠,从没有人敢这样说她的,她恨不得上去将这个死道士大卸八块。
李香兰抱起夏时雨一溜烟地跑掉了,留下楚云飞死死拉住叶飞霜不放。
亡魂
天色渐晚,月儿爬上枝头,青螺镇街上的人却反而多了起来,夜市热闹得像赶集,卖东西的摊贩挤挤地挨着,小贩们吆喝着自己手里的常见的不常见的各种货物。李香兰抱着夏时雨穿梭其中,他是个僵尸,露宿街头不怕冻着,荒郊野外不怕劫财,但是夏时雨毕竟也算是个柔弱的小姑娘——她现在不能动,当然是要找个客栈投宿。
道士抱着个小姑娘逛大街,多少有些招眼,夏时雨不是没想过趁这个机会大喊救命从此逃离李香兰的控制,但是不知道他用什么邪术让自己无法动弹,这副样子要是落到别人手里,只怕比现在更加危险,于是只得暗暗地用手掐捏李香兰的胳膊来出气,可是她掐了半天,手指都疼了,可是李香兰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来,这个给你!”李香兰买来一串糖葫芦,再次抵到她嘴边,像是在诱惑小动物一般地说,“尝尝看,味道应该不错,不吃浪费哦。”
夏时雨警惕地望着李香兰没有接受。
李香兰假装委屈,道:“这次真的没有恶意,你不爱告诉我的事情我不问了,反正迟早会有人来找你,我去找他还磨我鞋底呢。”
李香兰的话真的是不留面子又不给余地,叫人恨得牙痒痒,于是夏时雨咬下来一颗山楂,用力地大嚼着,以此泄恨。可是这一口就爱上了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儿,不知不觉间一串糖葫芦下肚,才看到李香兰脸上宠溺的微笑,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烫烫的。
“你不吃吗?”夏时雨岔开话题道,其实早就被自己吃光了。
“因为我尝不出滋味儿。”李香兰苦笑道。
“我也差不多吧。”夏时雨丢下一句让人听着似懂非懂的话,李香兰却觉得这一刻她的心情竟然与自己一样,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
“等等,你是?”突然有人从后面叫住了他们。
李香兰转过身,看到叫他们的是个男子,那男子面如冠玉、目如朗星、唇若涂脂、长身玉立,气度不凡,身披一条黑色披风,乍看下犹如羽缎,仿佛鸦毛织就,走动时映射出彩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更是增加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你找我?”李香兰问道,他活得很久,见过的人很多,但这一位他确定是素未谋面的。
“瑶儿?”那男子露出疑惑的眼神,将手伸向夏时雨。
李香兰连忙侧过身子,抱紧夏时雨道:“抱歉,舍妹不叫瑶儿,你大概是认错人了,舍妹胆小,还请公子见谅!”
“啊,是我唐突了!”那男子连忙赔礼道,并拿出一只金色的铃铛,“这铃子腰坠就送与姑娘作为赔礼,请务必收下。”
盛情难却,李香兰只得收下铃铛,那人赠与礼物后便快步走开了。那铃铛有一寸大小,似是金子铸成,上面有着细若发丝的花纹,是一只鸟儿,身子似乌鸦,却有着鹤一般的长颈和一双巨大的羽翼,仿佛在哪里见过,精妙绝伦,栩栩如生,若非鬼斧神工的匠人是无法做出如此精妙的物件的。这样的东西都能随手送于路人,可见此人不是豪商就是官贵,不过他是谁都没关系,重要的是这个小铃铛还真的很精致,随即系在怀中娇小可人儿的腰带上,一动就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煞是可爱。
“福来客栈!”李香兰指着牌匾说,“看这家应该是附近最好的客栈了,天色不早了,今天就住这儿吧!”
带路的店小二走后,李香兰将门关上,抽出灵符,唤出舞魅,让舞魅服侍夏时雨,自己则开了窗户。
“你干吗去?”夏时雨问道。
李香兰转过身,笑道:“我要出去‘吃饭’,干吗这样看着我啊?我可不是去吃活人,是去房顶吸收月光精华。”
李香兰翻身跳上客栈房顶,脱下玄青色道袍,赤luo着上身躺在房顶,月光似乎都聚集在他身上,形成了一层柔和的乳白色光晕。他微微睁开眼睛,黑色的眸子此时已经变成血染的红色,如此深呼吸了好多次,瞳仁才渐渐恢复了黑色。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月光精华能提供给他足够的能量,却无法给予他饱腹感,会不会终有一天按捺不住饥饿感而吃人呢?
“主人,主人!”舞魅飘上房顶,焦急地唤着李香兰,“夏姑娘好像在做噩梦,却怎么也叫不醒。”
李香兰连忙披上衣服,转身跳下房顶,回到屋内,见夏时雨双眉紧锁,嘴唇紫青,大汗淋漓,浑身抽搐不已。李香兰将手指按在她的脉门上,却没有发现异常,可是若只是噩梦,又怎么会醒不过来呢?
“不,不要啊!”夏时雨发出了响亮的梦呓,“求求你,师父,不要啊,好可怕!”
李香兰轻拍着夏时雨的脸庞,呼唤着她的名字:“醒醒啊,夏儿。”
“虫……虫!”夏时雨撕心裂肺地呼喊着,手脚挣扎,却仍然不能从噩梦中醒来。
李香兰抱住夏时雨,将她的身子埋入自己怀中,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温柔地安慰道:“没事儿的,夏儿,这里不会有人欺负你,从噩梦中醒来吧!”
夏时雨渐渐停止了颤抖,粗重的呼吸也变得均匀,她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说:“你……真的是僵尸呢,身子冰冷冰冷的没有一丁点儿温暖,就算这样贴近你的胸膛也听不到心跳的声音。”
“你才相信啊?呼,吓死我了,你怎么了?”李香兰关切地问。
夏时雨并没有马上作答,她低下头,轻声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我,我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啊!”
李香兰微笑道:“你一定有故事,我知道你不是个坏人,在我眼里你可不是个女魔头,而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女孩。你的难言之隐能告诉我吗?”
夏时雨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李香兰抚摸着她的头,有些时候他也想大哭一场,痛快淋漓,只是他没有眼泪。
哭声渐歇,夏时雨开始诉说她的故事。在她九岁那年村子里闹了旱灾颗粒无收,为了年幼的弟弟能活下去,爹爹只得将她卖给了一个白纱遮面不露眉目的女人。那一刻,小小年纪的她已认命了,做丫鬟做童养媳或是卖去青楼花街都无所谓,只要有口饭吃能活下来就够了,但若当时便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她是宁死也不会跟去的。
跟着那女人到了山上,夏时雨才知道,那里早已经候着的,再加上她,少说也有将近二百个女孩。蒙面的女人将她们逼进一个黢黑的山洞里。那是个碗型的大坑,四壁光滑,距离洞口很远,即使几个人叠起来也爬不到洞口。那女人投进坑里的不仅是美食,还有成千上万的白色的虫子,她将虫子倒进洞里,女孩们被叮咬的地方,迅速变红发痒,洞里哀号声连绵不绝,不久就有几个女孩死去了。
之后的每一天,那女人总是准时过来,带来各种可口的佳肴和虫子,只是虫子的颜色越来越深了,毒性也越来越大,每天都有更多的人死掉,一旦有人死去,就会有无数蝎子蜈蚣从坑底爬出来啃食尸体,每天如此,就像那女人在喂养女孩儿们,而女孩们的尸体在喂养毒虫。剩下的人,从百人到屈指可数的十几个,毒虫的颜色从白色变成黑色,她们从哀求哭喊到麻木不仁。直到有一天,那女人不再带来食物和虫子,而是扔下来十三把武器,刚好就是幸存下来的女孩的数量。她丢下一句话,这些虫子每天都要吃人肉,你们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开始的时候,女孩儿们痛恨那蒙面女人,也不忍或者并不懂只有杀死其他人才能离开这里。就这样过去了两天,那女人没再来过,饥肠辘辘的女孩们与和她们同样饥肠辘辘的毒虫们开始相互残杀,只是这个时候,她们大多已经饿得连剑也拿不动了。
“最后我杀了其他十二个女孩胜出成为了沈月瑶的徒弟。”夏时雨幽幽地说,“之所以我还有力气拿起武器,是因为那两天我是吃毒虫活下来的,我知道它们毒不死我,因为我才是比它们更毒的毒物。离开那个大坑之后,沈月瑶如约教给我武功,并给了我无法破解的死咒,指示我杀人,一旦背叛,必死无疑。”
“人蛊?”李香兰震惊不已地说,“让人被毒虫蟄咬,身体逐步适应剧毒,然后自相残杀,最强者成为蛊毒!如此惨无人道涂炭生灵,沈月瑶啊沈月瑶,若不除你,怎么向死在你手下的冤魂交代?夏儿,我一定会救你的,让你脱离那女魔头的控制!”
“怎么救?”夏时雨将衣领向下拉了拉,露出胸前的一抹红艳如血的痕迹,苦笑道,“这是死咒,一旦被师父知道我背叛了她,我体内的蛊毒马上就会发作,死无全尸。”
“你怕死吗?”李香兰轻抚着夏时雨的额头,“如果你真的怕死,我就把你做成僵尸,和我一样,做个不老不死的妖怪。到时候,我会带你走遍大江南北,玩你所有想玩的,看你所有想看的,直到你觉得生无可恋的时候,我会让你的魂魄去该去的地方——唯独有一点就是,做了僵尸之后,无论什么美食都会变得味如嚼蜡无法下咽。”
“这样呐……”夏时雨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那我要去吃东西,我要一次吃过瘾,还有今天的糖葫芦!”
看着夏时雨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表情,李香兰真的是哭笑不得了,将手伸向她。
夏时雨把手搭在李香兰手心,“咦,我的身子怎么能动了?”
“你不会再滥杀无辜了,所以用不着再定你的身了。”
夏时雨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撅着小嘴,伸着双手,眨了眨那双水灵灵会说话的眼睛。李香兰妥协地俯下身子,抱起夏时雨,若无其事地问道:“对了,夏儿,你可知道是谁出钱要取叶老将军的性命呢?你知道的,那个母老虎一样的丫头,凶是凶了点儿,怎么说也是我兄弟媳妇啊,我兄弟的老丈人有事儿,我也不能放着不管是不是?”
就在李香兰絮絮叨叨之际,夏时雨眨巴眨巴眼睛说:“没人雇我杀他啊。”
李香兰大笑道:“笑话了,难道是你看他不顺眼要杀他啊?”
夏时雨一副无辜的样子,撇嘴道:“我说的是实话嘛,没人雇我杀他啊。”
李香兰摇头道:“啊,佣金你都没见过吧,八成都被你师父收去了吧,哈哈哈。”
“因为叶昊天率兵就是要去攻打久弥山啊,如果不杀了他,明天一早就到山上围剿了,你说说,他都打到我们家门口了,我们还能不出来应战吗?”
李香兰的脑子瞬间短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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